第46章 第四十六章_小侯爷与青梅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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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第四十六章

  第四十六章

  一室昏昏,风从窗外溜进来,拂过小桌中心的一束鲜花,拂过素色纱帐,吹皱一池缱绻。

  躺在软榻的人紧闭双眼,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,酒气和花香裹在一处,带着奇异的清甜。

  萧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,手指描摹过那人的眉眼,继而唇角弯弯,目光落在那雪白的衣领,衣领微敞,蜿蜒的锁骨,肌肤细腻白皙,好似会说话一般挑动着心弦。

  谁能想到,俊秀潇洒才高八斗的凛春侯,熟睡时竟恬静如稚子?

  忘情蛊没能教她忘情,却教萧行再次重温了相知相守的漫长岁月。

  稚气的淮纵,故作稳重的淮纵,少年傲气的淮纵,时光一点点赋予了她睿智从容。

  天生将门子,却也得凭着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才能走到世人跟前,无论是脚踏文坛,还是提刀上马,或文或武,她都是最亮眼的一抹色彩。

  “你,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?”

  浅淡的叹息从唇边飘出来,萧行爱怜地为她轻掖被角,没防备淮纵警惕极高,下一刻快而准地擒住她细瘦的手腕!

  感受到微微吃痛,萧行蹙眉,既气又无奈地动了动唇瓣:“阿纵,你弄疼我了。”

  被禁锢的力道慢慢放松,饶是如此,萧行也无法退去。

  索性安安稳稳坐在那,继续打量这人,越看越喜欢,越看越惊奇明明都是两只耳朵两只眼,为何她看淮纵就不觉得腻呢?

  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如今仔细回想,竟想不明到底是哪天对淮纵动了心。

  或许从四岁那年,初初从爹爹口里听到淮纵名字时,她就知道,这人是不同的。

  一纵,一行,天生的冤家,指腹为婚,天定的情缘。

  而四岁是什么年纪呢?

  哪怕萧行早慧,比同龄人提早晓得了许多大道理,也无法更改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。

  一个金尊玉贵自小养在富贵窝里的孩子,在得知还没来得及长大,这辈子就和旁人绑定在了一处。惊慌有之,无措有之。

  于是在那个山花烂漫的季节,她央着家将带她偷偷出门,在暗处里看着她的小未婚夫许久。

  那时的淮纵根本不晓得所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,她穿着湛蓝的锦袍,哪怕同为没长大的孩子,萧行却也觉得这人一团稚气。

  一团稚气的小侯爷胖乎乎的小手从兜里摸出一角银子,一脸冷漠地小心丢进缺了口的破碗,银子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,闹出的动静恍惚吓到了第一次出门体察民情的凛春侯。

  萧行眼睁睁瞧着淮纵逃也似的跑开,四岁大的孩子,腿短,跑起来不快,但那逃跑的架势,哄得小郡主眉开眼笑:“岳叔叔,你猜她做什么要跑?”

  家将早年承蒙王爷在战场相救,后来伤了腿被养在王府做了府里的侍卫长,此刻听郡主问起,一头雾水,方才那幕他看得清清楚楚,他也想问,小侯爷跑什么?

  萧行目光追随着淮纵远去,想来想去觉得甚有意思,眼里笑意流淌,心底对于在母腹时就与人绑定的排斥散了些许。

  她摸着下巴,梳着极为可爱的发辫,眸子亮如星辰,一闪一闪的直看得人想不顾尊卑地抱抱她。

  又是一声轻笑,她道:“她那么别扭的性子岳叔叔没看到吗?她之所以跑那么快,是被银子落在碗里的声音吓到了。”

  “在我看来,这人想必自尊心极强,心肠极软,偏又害怕麻烦,做了好事不愿被人知晓,也不愿承那位婆婆的情。”

  说着她迈着步子走过去,家将听得将信将疑,只好寸步不离地跟过去。

  蹲守在墙角的婆婆一头银丝,头发乱糟糟的,枯瘦的手时不时摸一摸破碗,看得萧行都担心她手指被破开的碗口划伤。

  “婆婆,小心啊。”

  得不到任何反应,萧行顾自纳闷,下一刻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被忽视的细节这位婆婆眼睛看不见。

  她的视线跟着落在那双刻满岁月痕迹的手掌,又道:她也听不见。

  既盲且聋,是个年迈的可怜人。

  直到盲眼婆婆摸到破碗里的银子,神色一怔:“谢谢,谢谢……”

  她顾自道谢,根本不晓得真正帮了她的人早就跑远。

  不知人间疾苦的萧郡主定定地立在那,破天荒想着:或者不止如此。淮纵跑得这么快,或许早就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。

  帮助了人,被人道谢,本就在情理之中,可此刻因着心底乍然泛起的酸涩,萧行蓦然觉得:原来被人道谢,也不是什么能引以为豪的事。

  人间苦与悲,生来就与她无缘。

  她看了家将一眼,摊开掌心,家将看懂了她眼底一瞬漫开的悲悯,心中为郡主异于常人的敏感再次感到惊奇。

  一大一小的银子被摆放在眼前,萧行想也没想选了那粒最小的银豆子,圆滚滚的银豆落在破碗,温暖的阳光倾洒下来,眼前那头银白的发格外刺眼。

  她不忍再看,迈着小短腿离开。

  往后她每天都跟在淮纵后面,看着她做了什么,慢慢的,发现这人定时定点在街角破碗里丢一角银子,看得多了,对这位别扭的小侯爷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认知。

  冷漠、寡言,时而看起来阴郁不好惹,可心是暖的。

  虽为男孩子,心思比女儿家还细腻柔软。

  因了这份柔软,萧行看她顺眼起来,心里开始思量何时与小未婚夫相见。

  走出家门前,一向自信的萧郡主陡然没了信心,她暗中观察淮纵许久,小未婚夫行事虽然别扭,虽然为人冷漠了些,可她面上不说,心里还挺满意。

  近乡情怯,一想到要主动和人结交,萧行眨眨眼,仰头问道:“爹爹,你说她说喜欢我吗?”

  彼时徽王爷正值年轻,俯身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,温声道:“会的。按理说去年侯夫人就该带人来咱们王府,可那孩子身子弱,染了风寒,整年没出门。”

  “她性子阴郁,和一般的小孩不同,阿行是要和她做朋友吗?”

  “嗯!”想到小侯爷出门裹得比她还厚实,萧行认真道:“我会护着她,不教人欺负她的!”

  稚声稚气,自有一番笃定坚持。

  徽王爷大感欣慰:“去吧,你若喜欢,这辈子那孩子就是你的人了。”

  父女俩短暂交谈后,萧行果断迈出交朋友的第一步,却怎么也没想到,竟真得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敢欺负她的小未婚夫。如何能忍?

  桃花树下,看着被一众世家子取笑奚落的淮纵,看她隐忍憋泪,看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曳,萧行没来由地生出怒火,而那怒火,在面对淮纵时,消失无踪。

  盯着淮纵看了好一会儿,在意识到小未婚夫个头还没她高时,那股怜惜之情溢满了心房。

  她的神色柔和,唯恐将人吓到,笑得天真无邪,音调软软的:“你就是淮家的小侯爷呀,阿纵,你可以喊我阿行。”

  见她眼里噙着泪花,萧行学着大人的模样温柔抚摸过她的头顶,之后好生训斥了一顿顽皮的小子们。

  将人赶跑后,她满腔的喜欢不知道如何安置,最后无可奈何化作一句叹息:“唉,你个小可怜,哭有什么用?打他们啊。”

  没料想忍了许久都不曾落泪的小未婚夫,在听清她这句话后,泪珠子连成线从下巴滑落,抽抽噎噎的,满眼委屈:“打…打不过。”

  这可如何是好呢?

  萧家慕强,是刻在骨子里的,她拧眉道:“可是阿纵,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护住我呢?爹说我以后要嫁给你,但你身板这么弱,估计连我一拳都扛不住……”

  听到这话,那人哭得更卖力:“怎么?我娶了你,你还想打我不成?”

  “哪有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哎呀,好了,别哭了,都说了不嫌弃你,你笑起来多好看啊,我哄哄你,你冲我笑一个?阿纵,你笑一笑好不好嘛”

  如今回想,淮纵那一笑,彻底构成了两人幼年时代的羁绊。

  “阿纵,我喜欢看你笑,以后你不要哭了行吗?没人陪你玩,我陪你呀。我不仅能陪你一天两天,你娶了我,我就能陪你一辈子了。”

  淮纵眼睛里有光缓慢升腾起,认真望着明媚的小郡主,被她大胆直视着,萧行不觉恼,刚要再问,就听耳畔落下一字:“好。”

  原以为她能护淮纵许久,却不想,这人成长起来的速度,震惊了整座文坛!

  往后多年,无论前方是荆棘是刀刃,都有淮纵护在她身前。淮纵偶尔轻佻,十岁那年就晓得躺在她腿叼着嫩草惬意地吹着风。

  而她除了包容,似乎别无他法。

  十二岁那年,她不满停兰台只有男儿,以女儿之身,偏要和当世男儿斗上一斗,而那时,大儒景厌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。

  她初登兰台,免不了紧张,拉上淮纵一起,有她在身边,神思都会清明许多。

  当时她就在想,退无可退了,阿纵看着呢。

  她每斗败一人,都会有一白袍少年无奈宠溺地挥舞着小旗子骄傲大喊:“阿行真棒!”

  听着那清脆的嗓音,萧行所有的不安都变成了心安。

  十三岁那年,她坐在西山山巅,金钗红裙,身边有淮纵作陪。

  她行事向来爱憎分明,淮纵为此生忧,她懂她的顾虑,不愿妥协,最后轻声反问:“阿纵,我为何不能畅快而活?”

  那时淮纵望着她,眼里情意涌动,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,她道:“能。”

  你能不留余地肆意而活,我会倾尽全力,在你背后留出余地。

  读懂她未尽之意,那一刻,萧行百般悸动。十三岁,对淮纵的情意已经压不住。

  同样是十三岁,刀光剑影血腥荡起的那夜,危险来临前,淮纵义无反顾地抱住她,那拥抱过于强势,也过于心酸。

  长刀从肩膀划至后背,极深极险的伤势淮纵愣是闷声不吭用血肉之躯护她无虞。

  最后哭成泪人的是她,反而要教受伤的人来安慰。

  十三岁,淮纵深情款款地吻过她的眸:“阿行,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。”

  梦想成真,纵行终于合在了一处。

  记忆如潮,勾连起说不尽的心悸心痒。萧行怔然看着淮纵微微皱起的眉,手腕尚被淮纵握着不放,只好用另外一只手为她抚平梦里的跌宕愁索。

  她想了许久,总算明白淮纵聪明一世,为何独独在忘情蛊上犯了傻。

  诚如她所说的不能忘,也不敢忘。那些年的记忆,相识、相知、相守、相爱。而淮纵,是那彻头彻尾的情种。

  若非如此,眼高于顶的东陵郡主,何至于栽倒在一个女子身上?

  情分入骨,哪管她是男是女呢?

  一时情动,萧行没忍住在她唇角轻轻一啄。继而脸颊快速漫起引人遐想的红晕。她惯来矜持,偏偏喜欢的人怂起来教人哭笑不得。

  想到先前在后院那一幕,萧行眸光温柔,轻声嗔道:“小醉鬼。”

  淮纵做了个梦。

  梦里她回到了五年前萧行遇险的那夜,现实容不得她瞻前顾后,晚一步萧行就会生出更多恐慌。明明可以告知萧伯伯领兵来,她却等不得。

  在得知萧行被掳的瞬间,她如遭雷击,只觉萧行若有个好歹,她也活不下去了。爹娘去了,世间之大,她唯有萧行。

  那是她的未婚妻,是她要守护一辈子的人,可人丢了,随时都会面临危险,淮纵全部的谋算与胆魄轰然爆发!

  她殚精竭虑每一步都踩在刀刃,区区六人,潜入龙潭虎穴,用计离间敌国势力,她忘不了孤身冲进柴房时萧行看向她的眼神,那眼神里藏着惶恐,藏着玉石俱焚的决心!

  又在下一刻,化作说不出来的惊喜和担忧:“你怎么来了?可有受伤?”

  淮纵提刀愣在那,看她毫发无损,快要崩溃的心弦堪堪稳住,她说不出话,上前背着人冲出去!

  她不是圣人,哪怕圣人也救不了这里的所有人,她眼里只有萧行,她不要命的冲上山来为的就是萧行。

  其他人等自有其他兵将相救,而她的未婚妻,她要亲自带她离开这险地!

  下山路难,可她不能倒下。倒下了,萧行怎么办?她那么柔弱,又那么美好,淮纵咬牙撑了一路,直到萧行委实看不过去再三恳求要下来。

  她将人放下,还未喘口气,刀光闪烁,直直冲着萧行逼去!

  电光火石,已是不可阻挡之势!

  下手之人着实狠辣,她抱着萧行,刀刃从肩膀划到后背,鲜血溅开,她却不敢喊一句疼。

  不仅没喊疼,在看清萧行惊骇的目光时,还有些得意。若非局势没有那般险峻,她甚至还要调笑一句:“看,有我在,没人能伤你。”

  然这话她没有说出口,反手夺刀便与人厮杀在一处。那人武功路数诡谲,淮纵拼了十二分的气力,才将人斩杀刀下。

  浓郁的血雾化开,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而来,梦境之中,她似乎想到了什么。

  慢慢睁开眼,一片昏黄里,见到萧行含笑挑眉:“醒了?”

  “嗯。”说是醒了,淮纵呆呆看着眼前人,待意识到身穿里衣时,她茫然地眨眨眼:“你…对我做了什么?”

  许是她这样子过于可爱,萧行忍着羞意调侃道:“这话说的,怎么不说你对我做了什么呢?凛春侯文武双全,纵是做些什么,不该是你……”

  后面的话她半遮半掩如何也说不出口,垂眸间又起了逗趣之意:“阿纵,你弄得我好疼啊。”

  “……”淮纵莫名小脸绯红:“别、别胡说!”

  说话都磕磕绊绊,极力回想醉酒后发生的事。想来想去,只记得那分温软,她盯着萧行张张合合的唇瓣,说话忘记过脑子,开口便是:“你好甜啊。”

  萧行被她撩得心如鹿撞,顿时失了之前的威风:“还、还不松手?”

  松手?

  淮纵哦了一声,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人家手腕,松开手,便见那细白的手腕留着淡淡的指印,昏昏沉沉之际凭着本能将那手腕重新捞回来,蹙眉问道:“还疼吗?”

  此情此景,任萧行再是如何放诞,也不敢说那字了。

  她红着脸不敢抬头,内室静谧,察觉到淮纵视线落在她这,萧行不禁羞恼,无可奈何地抬起头:“你要看到几时?”

  淮纵坐起身,舔了舔稍微干燥的唇:“有点渴。”

  “渴?”萧行转身欲为她斟茶,待意识到手指被人勾住时,她哭笑不得:“别闹。”

  “是你在闹我。你……”

  隔着距离说话总有些难以启齿。

  淮纵干脆伸手将人拉过来,力道没她大,萧行柔柔弱弱的身子跌过去,跌进那柔软的怀抱。

  “你趁我醉酒,偷亲我。”

  这话说得不假思索,极为笃定。萧行不服气,死不承认:“怎么可能?为何不是你……”

  “因为我怂。”

  淮纵红着脸不去看她:“你既然尝过了,那我有句话问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从来没见过肯承认自己怂的人,萧行心里柔软,再矜持的人也有凡心,也想和心上人进一步接触。

  此时想来,她的确有些孟浪了,竟被淮纵的美色迷了眼。得知她是女子,更为觉出女子的好来。

  她思维发散一时不知想到了哪儿,耳根红着,就连呼吸都带了两分热。

  偏偏此时淮纵不饶她,一本正经又满怀期待道:“你既然尝过了,那我……”

  她喉咙微干,嗓音又轻又柔:“我……甜吗?”

  刹那间,萧行没忍住手指收紧,攥着她衣襟下意识道:“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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