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_鲜花盛开的春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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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  李栋抬头看了看天花板,像是要透过天花板看到楼上的闻喜,嘴里说:“怎么回事?小喜没管你吃喝?她不是不出门的吗?”

  方远别过头:“我这几天都在外头跑,哪有时间?”

  郑回吃惊:“你就把她一个人扔在上头?”

  方远沉默,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他不想去看她吗?不,他是不敢。

  旧式居民楼的楼板薄得超乎正常人的想象。他能听到楼上她发出来的细碎响动。她走来走去的声音,拉开椅子坐下,失手掉了东西在地上,她的脚步比谁都轻,猫一样,但逃不过他的耳朵。

  他也知道她睡得晚,有时候他躺在床上,渐渐夜深,一家一家的杂音次第消失,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楼上的那一点点碎响,等到她的声音终于完全寂灭,他觉得孤独,那孤独是可怕的,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。

  他睡不着,从那天开始,他总是睡不着,有时候他会走到楼上去,在那扇带着铁锈的防盗门外安静地站一会儿,在太阳未升起之前,没有人知道他的煎熬,就连他都不敢相信。

  郑回很有些看不下去:“她不是你带回来的吗?你也太忍心了,我去看看她。”说完就推门上楼去了。

  李栋没跟去凑热闹,他嘟哝了一句我去烧水,然后在进厨房门以后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方远一眼,心想:一个人活成这样,得多难受啊。

  方远的低烧没两天就好了,手上的绷带也因为不方便行动被他自己拆了,居然五根手指活动自如,以至于队里上下一致地认为他有一具妖怪的身体。

  方远本意是要继续排查市里的可疑场所,寻找郑泽山,但令人头疼的是,N市的治安环境像是一夜之间坐了滑滑梯,紧急状况层出不穷,公安局成了消防局,整日里忙着到处扑火,汪大川只能把老婆的严令抛到脑后去,直接取消了方远的病假。

  广东警方派专人过来要求带走陈二,他在广东有多项案底,方远要求把陈二留下,他是自己手上唯一能够找到郑泽山的线索,可局长出面了,说他们局一直与他省公安关系良好,希望方远配合工作,陈二就这么被带走了。

  寻找郑泽山的行动陷入死胡同,而庭审的日子渐渐临近,方远几乎没有在家的时候。郑回代替方远给闻喜送了几次东西,见了他就说没想到小喜一个人还过得挺好,该吃吃该睡睡,看上去还胖了一点。

  方远听完这句话略微安心,随即又觉得有些失落。

  而该吃吃该睡睡还胖了一点的闻喜,每一天都计算着日子,想着还有多久她就要继续流浪。

  她安静地待在小小的屋子里,尽量让自己多吃一点,她在街头流浪过,知道食物的重要性。

  郑回来了几次。郑回是个很热情的人,不用她开口就会滔滔不绝地说话,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对她描述一遍,安慰她一切都好,就是局里太忙。

  还有李栋,李栋也来看过她,坐着跟她东拉西扯地聊了很久,最后才说了句。

  “小喜,你和方大哥……你是怎么想的?”

  闻喜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,她要等一等才能正常地发出声音。

  她说:“你放心,我很快就要走了。”

  李栋愣了,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不否认。

  他也没有想到她要走。

  他看着她,有些结巴。

  “你,你要去哪里?”

  闻喜说:“你放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  她当然考虑过自己的将来,虽然将来对她来说是个模糊的东西,但她一定可以去另一个城市。她是个成年人了,也经了一些事情,没有以前那么单纯而毫无防备,她可以找一份工作,闻喜看自己的双手,至少现在她有厨房里的经验了。

  李栋看着她低头,那细长的白色脖子像是不胜负荷,他胸口有一种热热的感觉,那是一种冲动,冲动让他想要走过去抱一抱她,至少给她一点安慰。但他随即被这个冲动吓坏了。

  他用力攥紧手,怕它们不受控制,他也试图打破沉默,但他的嘴唇发了抖,声音都变得怪异。

  他听到自己说:“如果你需要帮助,我可以……”

  闻喜抬起头,摇头,又觉得抱歉那样,对李栋微笑了一下。

  李栋永远忘不了那个笑容,他从来没有走得那么狼狈过。

  简直是逃走的。

  第二天值勤的时候,李栋遇见了海潮。

  他现在在交通队工作,任务就是开着摩托车整天在路上寻找违章车辆,划拨给他的片区就在旧公安家属区的边上,整天兜着圈子的,见着谁都不奇怪,否则他也不会时不时就到方远楼上去看一眼小喜。

  他想跟海潮打个招呼,但她提着个大大的超市袋子,目不斜视地进了方远家所在的小区。

  李栋愣了一下,就没叫出声。

  老式居民楼灰扑扑的,每家阳台外头都伸着长长的晾衣铁架子,万国旗般那么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床单,早上天气挺好的,这会儿就有点阴了,他可以看到许多家里有人走到阳台上收衣服,以防一会儿下雨。

 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闻喜所住的那个楼层,那小小的阳台被房东封闭起来了,窗户紧闭着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
  海潮是去找方远的吗?

  可这个时候方远一定不在家。

  或者她是去找小喜的?

  李栋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两下,他觉得自己应该打一个电话给方远,至少把他看到的告诉他。

  但是方远没有接电话,李栋又把电话拨到刑警队,队里说方远出任务去了,估计在蹲点,顾不上接电话。李栋按了手机,在摩托车旁边站了好一会儿,直到对讲机突然响起。

  是110台过来的信息,要他立刻到解放东路口处理交通事故,李栋赶紧应了,他开着摩托驶离居民区,开出几百米又回了次头,总觉得心里不安。

  汪海潮上楼,在方远的屋子前停住,又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。

  这里是方远父母的老房子,多年前他们在世的时候汪家就有备份钥匙,她还记得方远小的时候忘带钥匙,总是跑到她家去拿。

  那时候她家也住这个小区,就在前头一栋楼,她从小是和方远一起玩大的,后来方远爸妈因公殉职,方远就住到了她家。她小小年纪也知道没有父母是世上最大的伤心事,只是能和方远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让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之情,她不停地跑到方远的小房间里跟他说话,从早到晚,爸妈拉都拉不走,妈妈说她不知羞,她还理直气壮,说反正我长大是要和远哥结婚的。

  现在想起来,那句话仍旧像在耳朵边上。

  汪海潮打开门,走进屋子,方远工作以后才住回这里,小小的两居室一共五十多平方米,一目了然。

  她把那一塑料袋东西放在桌上,自己走到卧室门口,门没关,方远一个人住,没有秘密。

  她对李栋说自己是来做田螺姑娘,但方远是经受过多年军队式训练的人,屋子里的一切井井有条,床上的被子叠得跟豆腐干一样,边角就像是刀裁出来的。

 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,阳光照在蓝色的床单上,汪海潮一个人站了一会儿。

  方远的父母是在跨省追查嫌犯的时候因公殉职的,他们的车子被嫌犯驾车碰撞,双双从盘山公路上摔下去,尸骨不全。

  惨事发生在十三年前,那时候方远才十二岁。她不知道是谁把消息告诉他的,她只记得那天她抓着半根油条冲上楼来找他,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这张床上,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,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像。

  那一年她才八岁,连恐惧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,但什么都比不上切身体会,她怕得哇一声大哭起来,一直哭到方远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为止。

  谁都不知道他是我哭回来的。

  汪海潮在心里想,没有那顿号啕大哭,方远一定会变成另一个人,不会是现在这样,他是我的。

  汪海潮上楼,手里仍旧拎着那袋东西,整盒整盒的速冻食品有些化开了,隔着塑料袋都是冷得刺骨。她在那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,一个人站了几秒钟。

  一个星期前的清晨她来过这里,她看到方远默默站在这扇门前,很久。

  就连他的背影都写满了渴望。

  她知道闻喜就在里面。

  她躲开了,蹑手蹑脚地逃走,就像那天在医院,她明明看到他们四唇即将碰在一起,却还要装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

  她已经为此煎熬许久了。小喜是方远救回来的,她曾经喜欢她,就像喜欢一只可怜的小动物,但这只可怜的小动物,却要带走她爱的人。

 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小喜讲几个故事,比如说东郭先生与狼,还有农夫与蛇。

  她简简单单地觉得,自己是被背叛了。

  双重的。

  她原来是可以更早站到小喜面前,质问她为什么的,还有方远,她不知有多少次,想要跳到他身上,打他的肩膀,摇晃他的脖子,号啕大哭直到他向她认错一百遍,保证一万遍为止。

  但她已经不是个八岁的孩子了。

  她看到方远凝视小喜的眼神,连她都知道这一次不是用哭就能把他拉回来的。

  汪海潮吸了口气,按动门铃。

  门铃是一个塑料的小盒子,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,红色凸起的小圆点按上去都有点黏糊糊的,但仍旧是好用的,她只按了一下就听见门里响起来的铃声,很单调的电子音,“哔”一声,拖得很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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